专访丨《朝云暮雨》导演张国立:荒诞中,喜怒哀乐都有

整个五月,专访中喜年届七十岁的丨朝国立张国立都是忙碌的。

作为剧坛“铁三角”,云暮雨导演张开封市某某金属制品维修站他和王刚、荒诞张铁林荧屏合作“十搭”的怒哀都市情感剧《老家伙》,14号刚刚开播;17日,乐都由他执导的专访中喜电影《朝云暮雨》正式公映。而就在17、丨朝国立18日两天,云暮雨导演张由他执导,荒诞全外国演员、怒哀全中文对白的乐都《肖申克的救赎》中文版话剧,正在成都开启第二轮巡演。专访中喜

演员、丨朝国立导演、云暮雨导演张监制、制片人、大型晚会主持人,自上世纪80年代便活跃在公众视野中的张国立,很难用单一一个职衔框定自己的角色和身份。仅以电影而论,距离他首次“触电”出演电影《开山的人》(1975),已经过去了将近50年。作为演员的他曾经捧得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并在2012年凭借在电影《1942》中的精彩演绎,斩获中国电影的至高荣誉,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

《朝云暮雨》海报

电影《朝云暮雨》寓目社会底层,讲述了老秦(范伟饰)服刑27年后出狱,只想娶妻生子弥补未尽孝道,开启新的人生,却意外结识同样刚出狱的女孩常娟(周冬雨饰)。他求子,她求财,“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两人开始了一段各怀目的的利益婚姻。

《肖申克的救赎》中有句经典的台词,“生命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要么忙于生存,要么赶着去死”,活画出片中老秦和常娟的行止和特质。《朝云暮雨》不仅呈现了人性的开封市某某金属制品维修站阴暗与罪恶,同时引发了观众对于骗婚、生育、性同意等众多社会议题展开“辛辣”的思辨。

纵览张国立的艺术人生,似乎可以通过他在大银幕上饰演的角色找出他为何会执导《朝云暮雨》的缘由,那便是他善于刻画“小人物”的形象。曾有学界论文爬梳过往他参与演出的主要电影角色,共计26个,其中“小人物”角色就有14个,占比超过一半,且呈现出经典写实、去脸谱化的特征。

《朝云暮雨》的首映礼上,老友王刚的一番话足以佐证这一观点。“这是两个人(老秦、常娟)的片子,其实自始至终还有一个人在演着,就是导演张国立,这里面有很多他的影子。你看你和范伟两个人长得并不相像,但是气质上有相通的地方……他们俩骨子里有一个字,就是轴,抱定一个目标就一定要把它干到底。”

导演张国立

近日,张国立在北京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在他看来,之所以要把这部改编自非虚构写作大赛的作品搬上大银幕,首先吸引自己的是篇名《穿婚纱的杀人少女》,“一看之下像是一个犯罪题材的戏,可我在认真读完了之后,发现这个故事远比原题字面上要生动、深刻得多。”

【对话】

“我并没有把自己界定为是一个电影导演”

你作为影视行业的资深从业者,其实很难用某一个职衔去框定身份。就电影导演而言,2006年的电影《第601个电话》是你的导演处女作。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在时隔近20年,在自己将近70岁的时候再度拿起导筒,执导了这部《朝云暮雨》?

张国立:我这个人对自己没有什么预设,快70岁的人了也不做什么保养,忙工作就是我的生活状态,这次拍《朝云暮雨》在片场每天也就睡四五个小时。你这么一提,我还真得算算,从《第601个电话》到现在可不就快20年了。这中间,我也导过其他的片子。其实我并没有把自己界定为是一个电影导演,我也做话剧、也做电视剧、还做网剧。我是个被事儿驱动着的人,赶上什么做什么,碰到这么个本子,它适合被拍成电影,用电影的艺术形式呈现出来,那我就来当导演。

我们知道电影改编自真实故事《穿婚纱的杀人少女》。你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拍电影,那时导演都喜欢从文学刊物上找故事,比如你主演的电影《顽主》就改编自王朔的同名小说。现在执导一部剧本改编自网络平台上发表的真实故事的电影,谈谈你的感受。

张国立: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每一期的《收获》杂志和《小说月报》一出来,大家都抢着看,甚至都会去订。就是为了能够看到好的小说,第一时间发现能做影视改编的好故事。现在网络文学也不是一个新兴事物了,文学的样态从发表、阅读到评价的体系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如果你不接触网络,你就会和时代脱节。网络文学刚兴起的时候,我们说可能还没有大部头的、严肃的文学作品出现在上面,提起网络文学还是觉得似乎低文学杂志一头,但现在这些网络平台上的好作品一样层出不穷,我个人感觉两者间的差异越来越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影片《朝云暮雨》改编自非虚构文学《穿婚纱的杀人少女》

具体谈谈《穿婚纱的杀人少女》这篇故事,怎么打动了你?

张国立:它是在“真实故事计划”非虚构写作大赛上脱颖而出的。我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首先吸引我的是篇名《穿婚纱的杀人少女》,一看之下像是一个犯罪题材的戏。认真读完小说之后,发现这个故事远比原题字面上要生动、深刻得多。

这个故事给我最大的触动是老秦和常娟的命运,这两个人从相遇到结合很像是一场事先张扬好的“阴谋”,他们事先都给各自划好了未来。一个是要“生”,老秦这辈子没活好,几乎在监狱里蹉跎了半生,出狱后领到了拆迁费,他想要个孩子,上报对父母的亏欠,也想把日子过好;常娟则不同,她是想死的,在监狱里就想死,有管教看着没有死掉,出狱后其实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留恋,一丝一毫的留恋没有,就是奔着死去的。只是有件事让她牵挂,她要先把欠的钱还了,上哪弄钱去?她只能骗。如此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出现失控,加快了常娟走向死亡,她拿到钱后在医院里给了老秦一个决绝的微笑,然后就去还钱,还了钱就赴死。总的来说,它的故事性强、冲突性强——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好,我们常说人生除了生、死没有大事,最大的事就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这是最吸引我想把它拍出来的原因。 

电影片名是《朝云暮雨》,这个成语会让人联想到男女之情。

张国立:我觉得改编成电影后如果还叫《穿婚纱的杀人少女》,虽然可能更有商业性,但我不想让观众看了电影后觉得被误导了,只是用一个商业性的片名来博眼球。

我们说“云雨”会让人想到男欢女爱,但“朝云暮雨”其实说的是无常,日出日落是有常,“朝云暮雨”是无常的,人生也是无常的。剧组在黄山拍摄的时候,老天爷像神助攻一样,一会儿下雨了,一会儿太阳又出来了,这就让人会感到一种无常。而常娟和老秦的关系在片中也有交代,常娟分拆了自己的姓名,“变化无常的常,娟好静秀的娟”;老秦的全名是秦贵恒,“贵在有恒”却“恒”不住。

“朝云暮雨”这个片名很准确也很质朴。这次我就想很冷静地拍出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本身蕴含着生活中真实的力量,所以不要去煽情。我和主创们也是这么讲的,不需要去美化它,也不需要去开拓它,不要刻意地去表现这两个人值得同情或者是需要被批判,我们不做这些价值判断,没有这样的预设。就是让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自己去感受,大家可以得出各自的看法,我们不强加任何观点给观众。

整个拍摄期间,我认为两位演员也都吃透了人物,老秦怎么能不明白,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没点图的就会跟你吗?常娟也是一样,不图什么就会跟老秦吗?这两个人物都在那么清楚地活着,都非常明确地在活着,两个人的互动就是在打明牌。

《朝云暮雨》剧照

电影为何选在安徽黄山,这样一处具有古徽州文化底蕴的地方拍摄?

张国立:这部电影是2021年年初开拍的,我们在安徽拍了三个月。我是觉得徽州的建筑有它内在的律动,全是白的,要么全是灰的,它有它的那种制式,这个制式是我想要的,其实我们都活在很多的制式里头,只是你可能没察觉到。而当人物所处的环境,周遭的建筑都是统一的时候,这就形成了一种相互映衬的律动。

同时,在这种“制式”的环境中还有它的不同,就像我们说常娟的“娟”字是“娟好静秀”的意思一样,这里虽然有这样的建筑,有那么巍峨的山,但当你攀上山顶的时候,却能看到另外一番天地。我们当时在黄山顶上加了一场戏,头天晚上就上去了,在那守了一夜,就为了等清晨日出喷薄的那个云海,后来看到了一片云,也有意思,一片云有一片云的意思。

“要让一部好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出现”

对于老秦和常娟身上的特质,你同范伟和周冬雨这两位演员是怎么去讲述的?

张国立:作为导演,在一部电影里能把范伟和周冬雨这两位演员弄到一块,我觉得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儿。你可以想一想,再找别人来演,都不合适。这次的剧本并不长,我们在片场也有充分的时间去讨论人物,基本上具体到每一场戏,我们都会谈得很深入。

比如范伟老师,他在解读人物的时候也明白老秦身上的观念和当下年轻人的想法是有出入的,但这个人物的底色就是一个孝子,传宗接代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局限。但他的表演还是展现了人物的变化,特别是在常娟成为植物人之后,老秦还愿意悉心地去照顾她,通过照顾常娟找到了他一辈子最缺的被需要感,能够被人需要让他觉得幸福,这个心理动因的点他找的非常准确。冬雨自己也说常娟这个人物是她从影以来最难把握的,我认为她把常娟身上那种极端演绎得非常好。这个人物为什么会这样?在于她没有经历一个完整的、正常的社会化的成长。

《朝云暮雨》剧照

范伟凭借此次饰演老秦获得了本届北影节“天坛奖”最佳男主角,他的表演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比如出狱后走路的步态,以及把监狱中用过的饭碗摔在地上踩扁,这些细节上能不能谈谈你的观察和评价?

张国立:范伟这样的演员,他不会在片场让你觉得需要用灵光乍现来让人眼前一亮。我认为他从接触到剧本的那一天开始,这个人物的种子就已经在他身上扎根了,当你把这颗种子种上的时候,你就让它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你觉得它实实在在扎到地上了,你心里就有底了,就完全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片中老秦的状态,他接人待物的方式,范伟老师自己都找好了。他规避了自己最习惯的倒口,那种带有喜感的劲儿,他这次全都规避了。对于老秦,范伟有句话,这个人物就是在监狱里长大的,他在监狱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所以他的身上所有东西都是被规范着的,他找到这种状态我觉得特别准。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本来为了演好老秦这个人物,范伟老师自己提出要去监狱体验生活,由于疫情原因没有成行,但他调动了自己丰富的生活阅历,给人物加了很多不经意的小动作,这次能拿“天坛奖”,他的表演实至名归。

范伟饰演老秦

谈谈周冬雨这次的表演,特别是常娟成为植物人后,她的表演状态令人印象深刻。

张国立:当初拿到剧本后,我们的副导演就陪着冬雨去了北京的医院(观察植物人),到了黄山后她自己又去了医院观摩,包括也去拜访了植物人的家庭,她非常看重常娟在变成植物人后的状态要怎么去演。我们说植物人外在的状态有很多种,有的是永远都只有一个动作,有的是只会眼珠子动,有的是抽搐,这次冬雨在片中是偏侧着头,延续了常娟这个人物是一直没有安全感的感觉。

另外,我们有时候界定植物人,尤其是患者的家属一般都觉得他是有意识的,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无法表达,但他的意识还在。冬雨这次选择塑造的也是常娟是有意识的。我是觉得冬雨选了一种最复杂的、最难的方式,甚至这个方式不是发生在一个特定的人身上,她不是在学一个人,而是她“创造”了一个植物人,她这次演得特别好。

周冬雨饰演常娟

谈谈老秦和常娟冲突最剧烈的那场戏,是以常娟用碎玻璃扎进脖颈结束的。

张国立:这场戏他们俩拍了三天。常娟拿到了彩礼想跑,老秦是有预料的,他说骗人得有个度,他当时觉得常娟既是在欺骗,而且还污蔑了自己的父母。而对父母的亏欠,是老秦一直以来的心结,他的两次入狱都和这个相关。老秦留了个心眼把常娟的身份证给藏起来了,这触怒了常娟。这场戏就反映出了老秦这个人物一些性格上的问题。我认为这场戏就体现了生活的无常,他们间如果可以有话好好说,不至于冲突对抗到这种程度。

在电影展映和首映时,我注意到观众观影时,时而沉浸在剧情中沉思,时而也会因为剧情的设置或者演员的表演而发笑,你作为导演怎么拿捏喜感和这部剧情片该有的气质?

张国立:喜感这个词现在被用的很多,无论是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包括舞台剧,每个人都会跟你说它的喜感在哪儿,我觉得这是一种时代带来的变迁吧。过去,在我年轻那会儿拍戏,不会有谁告诉我说,这部戏的喜感你该怎么去挖掘,生活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无常的,就是甜酸苦辣什么都有,这里面当然也有喜感,但没有谁会去预设这种喜感。《朝云暮雨》中的喜感,如果说有喜感的话,那也是自然生发的,它还不喜吗?它还不悲吗?在荒诞中不正是喜怒哀乐都有吗?

《朝云暮雨》剧照

过往你参与过商业片、文艺片,也出演过大制作。你曾说《朝云暮雨》这样的电影,在目前电影市场上是久违了的。怎么评价、展望当下的电影市场?

张国立:这部电影的故事是写人的,这一块似乎被忽略了很长时间了。《朝云暮雨》不是罪案片,老秦和常娟曾经犯过罪,但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也都付出了代价。当他们从监狱中出来,作为人活成了这样,我想现在类似这样题材的电影很少了,当然这里面有很多问题,这些的题材本身也比较小众难拍。

当下的现实主义电影能有这样的一个题材——所有做电影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好题材,但是所有的人又都面临着一个市场的问题。所以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特别想感谢这部电影的出品方,在能不能拍出一部好电影和是不是出一个爆款,能不能挣很多钱,在这两种不同维度的衡量上,我们倾向于要让一部好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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